Petite - 生活在三間四方

雄偉的景緻，食不知味的早餐。看來這次我不只對不起東京的櫻花，也對不起東京的都市美景、和東京的眾多美食……

　早晨，就算是襯著從25樓望向東京都廳雄偉的都市景色吃著美味的早餐，仍然是有點食不知味的。腦子塞滿的，是昨天在世田谷一幕幕令人難忘的驚喜，和今天即將再次見到生斎的期待。匆匆吃完早餐後，先來趟流血流汗的紀伊國屋血拚，流血是因為面對一整區都是能和狂言相關的寶庫，我馬上就失去理智，站在書架前愈久，荷包失血失得愈嚴重；而流汗，就是因為在書架前逗留太久買太多書，又眼看著和風箏約定的時間已到，完全來不及先把書搬回旅館，只好硬著頭皮帶到世田谷（當時買到頭昏，竟完全忘記車站有置物櫃這種東東）。

　終於和風箏見到面了啊～～才見到她，她就跟我說了令我羨慕不已的事：她剛才在世田谷位在地下室的超市見到万作爸了！「真的嗎？！」她笑著點頭，「有沒有撲上去和他打招呼？」她搖搖頭，她的眼裡只有斎，容不下別人。倒是我，我真的有好多話想跟万作爸說耶…至少，我也很希望有機會對他表達一下欣賞他（和他們家…他兒子啦！:P）的心情。（用什麼語言表達嗎？聽說和万作爸可以用法語溝通…？…！不過當我聽過今年初市川團十郎さん在巴黎公演時講的那一大段落落長的法語之後……我想…還是算了…要是聽不懂他的日式法語，大概更失禮吧…）總而言之，接下來的一個鐘頭，我都一直處於“非常後悔今天為什麼沒有早點來”的狀況。

　興奮的跟風箏說著昨天坐在特別位的感動，並跟她表明除非劇場為我們留的是前三排的正中央（真的是笑想～～怎麼可能啊！），否則我願意放棄原本的保留位而去買舞台邊的当日券。風箏其實希望的是中間的位子，所以一開始對我的提議並沒有太大興趣的。以純觀劇的角度，是的，中間的位子才能無死角的看到整體的走位及呈現出來的舞台效果，但對已經看到第三場的我來說，我已經不想要再有一個和DVD相同角度的觀劇經驗了。但當風箏看到她向售票窗口表明身份後所拿到的票，竟是在二階的邊邊時，她也決定倒戈換票，選了舞台邊的特別位。由於她是第一次看完整的『翁』，所以對於沒能坐在一個適當的角度看到整體舞台呈現還是有些耿耿於懷。我對她說：「既然是來看人的，就別管什麼舞台整體呈現了。妳不會後悔的！」最後，我坐在跟昨天一模一樣的位子。想在相同的角度，比較到万作爸版和斎版的三番叟；想在相同的角度，再次感受到広忠凌厲的鼓聲；想在相同的角度，再次接受演員們震天的踏地；想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相同的三本柱。

再度面對世田谷パブリックシアター的大門。

我坐在和昨天一樣的位子。離在橋掛り上等待進場的囃子方那麼近的我，很難不轉頭吧？（「狂言劇場」その壱）

　日網有人看的是第四日的演出，說是看到了“火打ち石”真的擊出了火花。這天的我因為角度的關係看不清楚，但在隱約中似乎見到了一縷輕煙。接著，趁著這難得的，能坐在舞台下手方旁這個好位子的機會，當然從最開始那小小冗長的進場也不能放過，當中間橋掛り裏竹山悠樹、観世銕之丞、観世淳夫分別進場時，左側橋掛り上站滿一排的囃子方等著進場，我的頭就老是忍不住往左邊轉，只想看看広忠，看看源次郎。只是結果都和昨天一樣，該看過來的沒看，不該亂看的卻總是看過來，広忠仍然一臉酷勁的直視前方，倒是田辺恭資每次都會不專心的低頭看看我。不過大概因為所有的觀眾只有我大膽的轉頭看囃子方，太過明顯了吧？這讓昨天也很直視的源次郎，今天眼神也忍不住不落痕跡的飄過來～哈！當然，這一陣台上台下眼光亂掃的行為就在斎進場之後結束，因為斎這個明亮的星星進場後，囃子方也都順序進場就定位了。嗯…說斎是明亮的星星一點也不為過…因為今天的他還真的特別明亮，明亮到我這次不得不特別注意到他的服裝：咖啡色的直垂，配上珍珠白底繡上亮橘色龜鶴圖案的厚板，哇哈！好棒的配色啊！看起來真的非常的搶眼有朝氣呢！而且近看時，更可以看出繡工的細緻和質感，使得那些龜和鶴在斎的舞動之下，就像要飛出衣外似的生動。

　看過新春能狂言的我，對於今天即將面臨的千歲─観世淳夫，是深吸一口氣那樣的鼓起勇氣觀賞的。當時観世榮夫さん的無調唱腔，配上観世淳夫那在我耳裡只能說是“五音不全”的表現，還真是把我給嚇傻了。所以今天對於淳夫會唱出什麼新的聲音，是有一點點小期待的（只隔個4個月，會有什麼變化嗎？）。不過……當他還是用我熟悉的聲音唱出「鳴るは瀧の水……」時，我的額頭立刻出現三條線，伴隨著大量冷汗……。之後，配合著他的“聲嘶力竭”，他的表情也極度的扭曲變型，整張臉漲紅了擠在一起…天吶！淳夫君吶，真是為難小小年紀的你，希望你真的是因為青春期的變聲才有這種表現，否則…。好了！自此之後，其他人便已不再出現在我的主觀視覺範圍內，我承認今天我的觀劇重點奢侈的只放在斎、広忠和源次郎身上（對不起啦～銕之丞さん）。

　真的非常非常喜歡聽源次郎的低吼，以及將小鼓舉在平肩並優美的打鼓手勢，散發出那種掌控一切的自信，卻又不失優雅的氣質。因為他的鼓聲，使得千歲有了氣勢，因為他的低吼，使得翁之舞變得華麗。他的鼓聲，就像是一艘平穩的船，就算行駛在驚濤駭浪中，也能安然滑行的神奇的船。糟糕的是，看過源次郎的打鼓姿態之後，會開始有一種無法適應別人的聲調及打法的奇怪心情出現。

　而當広忠把床几拿出來時，我的眼睛就開始瞪得更大了，連呼吸都快忘掉的那樣摒息了起來，因為最最精彩的部份即將開始。源次郎領軍的小鼓陣，開始有力的打起固定的節奏，並配合整齊渾然的低吼，使得現場開始有一種原始的、部落感的氛圍出現，為三番叟的出場在低音的部份打底。此時高音的大鼓以半拍切進，這是我期待已久的，広忠的鼓聲。再配合他高聲狂野的呼喊出聲時，我幾乎要掉下淚來。就在大小鼓接力競賽式的不斷堆疊出沸騰的氣勢之後，斎口中那所謂“氣泡破裂感”的時刻終於來臨─ 「おおさえおおさえ…」斎邊高聲唱和邊右手直指前方的從橋掛り衝出來，「喜びありや… 」墊腳飛翔、拾起袖下的露、走位、轉身，一切動作，就在一口氣間流暢有力的完成。此時我已頭皮發麻、毛孔豎立，感動得要命。斎就近在咫尺的在我眼前舞動，而漂亮的“烏飛ビ”三跳更是將斎的情緒徹底解放出來，令我看得陶醉不已（我猜測身旁的風箏應該已經醉到不省人事…哈！）。尤其是斎有相當多的機會往後移動到広忠的身邊，我的視覺畫面就只被這兩個一左一右的相互配合拍子吶喊的人占滿，這樣強力的聯合攻擊，攻得我應聲倒地，體無完膚啊啊啊！不過冷靜的說句老實話，今天斎的舞台整體的呈現並沒有第一天好喔～無論是戲感，無論是氣氛，而斎今天在“鈴の段”時那把老是和廣大的袖子，甚至和シテ柱過不去的扇子，更是弄到斎最後還真有點火氣上身的感覺。
但另一方面，正如囃子聲的將氣勢重重堆疊，我對広忠さん所強力投射出來的，用盡全心全力，「死んでもいい」氛圍下的感動，也隨著看過一天又一天的表演重重堆疊。那樣凌厲的鼓聲，那樣狂放的高喊，我為他竟能傾倒出來那樣龐大而專注的熱情，深深感動。雖然原來就已默默的注意到這個人，但生広忠的Power，還是出乎我意料的強大啊！

　而『三本柱』這個劇目，原本就有大量的劇情（三人想盡辦法搬木柱的情節）是發生在左側橋掛り，而今天果然拜好位子所賜，除了讓我清楚的看到六角形的三根木頭之外，更讓我清清楚楚的看到和憲さん在喊著：「エイ～エイ～」時的可愛模樣。過癮！

　從我第一次看到斎跳的三番叟以來，就一直為它所引發我體內的那種不明所以的狂熱感到好奇。直到這次從日本回到台灣後，才在翻閱戰利品時，無意間了解到斎的三番叟，原來流著Boléro的血液。「原來如此啊～～」心情激動的捧著書，手發抖於長久以來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了！Boléro從我很小的時候，就能引發我激動的情緒，多年後有機會再看到時（2005年的3月，Boléro曾經在台灣舞動），那更是著迷於它無際氾濫的熱情。同樣的節拍固定而明確，同樣的情緒累進而堆疊，同樣用神聖的儀式，去包裹一個濃烈激情的內容。仔細想想，兩者的確是有些共同之處，我終於了解，原來它們兩者在我體內所引發的那種最原始的情緒是相同的。雖然這兩者在情緒累積的方式和呈現的骨架是大不相同的，但若說斎的舞動是帶有“Béjart風”，那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他的舉手投足，總是帶有華麗感。
至於斎同時在書中也提到的Michael Jackson，因為實在和三番叟本身跳Tone跳得太厲害，我們就…暫時忽略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