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的午後,烈日,在重重樹影下被擠成細小光線,正弱弱輕撫著的斷簷殘壁;蟬聲,正大聲訴說造成這荒涼景象的故事;舞台中央,一具武惡面靜靜的躺著。它是故事的開端,也是故事的結局,穿過劇場的魔法大門,我彷彿走進另一時空,而那具武惡面,正是將幻境開展的鑰匙。看到原本世田谷劇場特有的,舞台兩側石頭材質側翼,竟也被斷了頭,穿了孔,彷彿戰事不只發生在舞台上,也延續到了觀眾席,甚至到觀眾們生活的世界,我笑了。
這是世田谷世田谷主劇場一階的客席圖,這次的狀況是舞台仍舊延伸至觀眾席,甚至前方還有階梯,所以ABC三排拿掉。以右翼來說,我算是坐在第4排喔~~ |
正因為身處在這麼時空跳躍的場所,所以當我發現我原本買的位子竟然被一台攝影機“坐”了,心裡很是乖訛,此時工作人員看出我的納悶,上前問了我的位子,並一直道歉的解釋說因為今天架了攝影機,所以有些位子的人必須換到其它地方去。她邊說邊把我領出劇場,來到換票的小櫃台,找出我的信封,便又再度領我走進劇場,要帶我到他們為我準備的新位子。對於這種“從現實→走入幻境→又跑回現實→再度走入幻境”的狀況,我的感性神經已經快打結了,理性神經又一邊開始忐忑了起來,原本就已經怕聽不懂了,這下不會連看都看不清楚吧……她要把我帶到哪裡去啊~~?如果換成個爛位子,恐怕連想吵個架都詞窮。才正在這麼想的時候,工作人員在H排的位置停了下來:「座位在這邊。」哇哈哈…雖然不是正中央,雖然不是第一排,但也足夠讓我樂上半天了!這裡的視野還真的很好,尤其一直看到後來,我更能深深體會呢!
就在觀眾還正等著演出開始而和身旁的朋友小聲悉索時,白石已悄悄的從觀眾席左側走道(就是上方客席圖中標註英文排數的那列走道)緩緩入場。這次的舞台除了原本的三橋掛之外,兩翼也都有出入口,連架高的舞台下都可以忽然摸出2個人出現在觀眾席,而不像《オイディプス王》,在舞台上只有一個王宮大門可用而已。所以這次演員從觀眾席上場的機會並不像《オイディプス王》時用得那麼頻繁,而且都只用到左邊的走道,以至於我一直忍不住的很想把走道說成花道,因為在意義和位置上來說,這條走道總讓我想到歌舞伎的花道,只是白石沒有在七三處來個“見得”(這樣大概會變爆笑劇吧…)。看到一身白的白石,撐著洋傘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的第一個反應竟是:「啊~?洋裝?高跟鞋?那等一下她還要換衣服…來得及嗎?」第二個反應是:「完了!怎麼一開始就跟原著不一樣…」我這是什麼亂七八糟反應吶…Orz 。不過看了前15分鐘之後,我才稍稍微放了一點心,因為大體上国盗人的架構還是跟著原著走的,但或許是舞台的表情元素過於豐富,原著亢長的敘述用後舞台(百葉窗後)配合前舞台的演出或是其它各樣的表現手法帶過,使得節奏變得相當明快,完全沒有冷場的感覺,看得相當過癮。
能
一向將自己視為傳統戲劇與現代戲劇橋樑的斎,同樣的,這次《国盗人》的重點之一,就是運用了許多能及狂言的手法。能面和狂言面的運用是最顯而易見的,代表惡三郎的武惡面是從一開始幾個月前的宣傳海報,到走進劇場的第一眼,甚至直到全劇最終的蓋棺論定,它都是無所不在的;另外還有代表善二郎的中将面、代表左大臣的瘦男面、和代表王子的十六面(咦?史實中愛德華四世死時,小王子當時好像是12歲厚?不過因為面具並沒有童子面的薄髮,又在我眼裡倒像若女面,所以結論應該是十六面),最後在惡三郎做惡夢的場景中,更是運用大量的能面,像是若女、怪士、甚至小飛出都跑出來了,將能劇中的怨靈能量整個帶進劇中。能面在這齣戲中代表死亡(或是靈魂),而哪些人配上哪些面也都是有它的意義的,對於一個非常熟悉能劇又熟悉這段歷史(或劇情)的人來說,一定是個非常美好的觀劇經驗,只可惜我兩樣都給它半瓶水,就只能「哇~好酷!哇~好炫!」的張著嘴看熱鬧。以上的能面種類是以我有限的經驗猜的,再加上其實沒看得十分清楚(因為第一次看到移動得這麼迅速的能面們吶~~哈哈…),如果有人知道劇中正確使用的面,請不吝指導。
除了面的運用之外,劇中也處處看見非寫實的象徵性表現:以扇倒酒、憑空騎馬,連白石都有狂言小歌跟著唱;前後兩人架起兩塊畫了車輪的布,圍起來的四方空間就成了馬車,或是船;出殯時被包裹了黑布的人體,就成了棺材;當人物出現時,背後便出現代表該人物的家紋:當病危的一郎出現時,他的後方便出現了代表一郎家的家紋金色太陽(雖然我當場因為它實在長得太像國民黨徽?!而憋笑憋得有點痛苦…),最後從其上覆上一層黑布,即代表了太陽的消逝、一郎的死亡;而當惡三郎死纏活賴的終於成功收服了杏之後,只見她緩緩踱進畫有野豬家紋的布幕之中,代表著她的命運從此交由惡三郎掌管。而一直貫穿全劇的佈景的朽木架,在上半場的看似廢墟,卻在下半場一轉便成了6個十字架,而其中4個十字架在放頭的位置(若上面釘了人的話的頭部位置),也都刻有面形,那樣的表現手法,更是將被殘殺害靈魂們的那種怨恨,傳達得更為強烈。
另一個我十分重視的觀劇重點,便是囃子方了。這次囃子在全劇的氣氛營造上是蠻成功的,只是相較於《敦》的演出,《国盗人》的囃子方在全劇的比重上顯得輕了些。囃子方沒有亮相在觀眾面前,又在劇的前半段時,囃子的聲音常常被音效蓋過,以致於會有幾乎聽不見囃子演奏的情況發生,再加上其實沒有太令人驚喜的編曲,這樣就使得有點美中不足(而我看的那場,竟然沒有田中傳佐衛門?!更是不足中的大不足啊啊啊…)。
演
斎這次的演出讓我眼睛為之一亮。他把惡三郎的那種壞,卻又令人不得不愛的角色,做了淋漓盡致的詮釋。在台上,我看到一個雖然身份尊貴但骨子裡卻是太郎冠者的惡三郎,耍耍嘴皮,搬弄一下小聰明,他用屬於太郎冠者遊戲般的輕鬆態度,來完成一些殺人放火的大惡,而因著他的演技加上魅力,最終卻仍能使觀眾完全接受他「只不過是殺個人嘛?」是件像是作弄小螞蟻的小小惡作劇;「來個皇袍加身吧?」也像是一個孩子想要顆小糖果的小小請求。我是完完全全被他說服了。就是因為被他說服,以至於後來惡三郎與理智門的戰役中,惡三郎在軍營休息卻被眾多索命怨靈的惡夢驚醒時,我會因為看見他內心深處那一絲絲善良懊悔的心意,而感到有些心疼;而最後看到惡三郎終於不敵而被赤薔薇家的大軍吞噬,我的心也跟著糾結;他孤單的死在舞台上,卻仍被影法師硬是覆上武惡面───蓋棺論定:「惡三郎,一直到死,甚至死後的靈魂,都是個惡人。」此時我的眼眶已經濕透。但就在我的眼淚快掉下來的同時,斎臉上的武惡面卻滑落了。或許是無心,但我卻寧可相信,是老天看見惡三郎內心純真悔改的一面,願意讓他在死後,逃脫權利慾望的捆綁,摘下武惡面,回歸一個高尚的靈魂。沒有了武惡面的斎,露出白晰的臉龐,使我更加相信這點。因為斎的進步,可以感覺到他所做出的,不斷的自我要求與自我修改的努力。在我的眼中,以往的那種太尖銳的突出物已經漸漸削去,磨成了一個更為圓滑與成熟的表現。
白石的演出令我印象深刻,王妃的矛盾、杏的天真、政子的強悍、皇太后的老態,4個截然不同的靈魂,都一一分明的在她身上現身。雖然劇組為了幫助觀眾辨別角色,因此在造型上(尤其是髮型)下足了功夫,不過白石的功力的確不同凡響,全劇看下來,我幾幾乎不太需要靠服裝的幫助,就可以輕鬆分辨角色的不同,並沒有出現之前似乎傳出有劇評認為4個角色糢糊不分的情事發生。由此可見,劇組的每個人,都是每天每天,依照自己的演出經驗、觀眾反應,輿論回響,來一點一滴不斷調整的。雖然4個角色都詮釋得很精彩,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她在“政子”這個角色的表現。政子的愛恨最為強烈,尤其讓白石演起來非常細膩,層次非常豐富,也看得出來她應該在這個角色上花最多時間,同時,這個角色的髮型也最炫,把一小撮一小撮的頭髮架起來,成為像是中國古代皇帝帽前的垂簾一般的造型,更把政子帝王般的強勢表露無遺。光看這個角色,就覺得十分值得了。而另一個我稍微有點小小意見的,則是“杏”這個角色。或許為要強調她的年輕、她的天真,結果我好像又看到在《ハムレット》中,中村芝のぶ詮釋下的オフィーリア出現在舞台上啦…呃……也不是說不好啦…只能說我個人不是很喜歡…。因為這樣的詮釋方法,會讓“天真”與“白痴”只在一條極細的線上做危險的區隔,再加上她頭上那三顆由大到小排排站的髮球,更是只讓我有種很想「噗嗤」一下的感覺。不過愈看到後面,才發現薑還是老的辣啊~白石一直在“天真”的這一頭遊刃有餘,完全沒有越線呢!厲害厲害…。
另一個在這齣戲中非常特殊的存在,就是影法師這個角色。他是“影”,也是“惡”,他代表的是惡三郎,甚至是每個人內心中那最最陰暗骯髒,且不為人知的角落。這樣的戲劇表現手法並不算創新,但卻讓從頭至尾看不見臉的じゅんじゅん,反而成為全劇最受注目的焦點之一,因為他身上擔著“為惡三郎負罪”的使命。他和惡三郎天衣無縫的配合一同使壞,一等壞事做盡,惡三郎也將死去,他在拋棄惡三郎這個軀殼之前,還不忘為他覆上武惡面,為惡三郎烙下“惡人”的歷史印記,之後我們才發現,他不只專屬惡三郎一人,惡三郎死後,他轉向擁抱剛獲得勝利的新科國王理智門。就在此時,惡三郎臉上的武惡面掉了,這才知道,一切亂源的始作俑者,都是這個“惡(影法師)”的本質在作祟,人,不過是一具具被“惡”操弄的傀儡罷了。影法師轉向理智門,是否代表人一旦站到某種高度,就一定無可避免的落入追求權利慾望的循環呢?
這次擔任演出的,除了台上的演員之外,另外就是台下的觀眾啦!後半場台上與台下的互動相當頻繁,觀眾們也是一人飾多角喔!一下是被逼著為惡三郎皇袍加身的市民,一下是寶塜的觀眾,一下又得是為惡三郎捨命打杖的士兵,忙得咧~!只是感覺上害羞的觀眾反應不夠熱烈、玩得不夠瘋狂,這造成演員丟出的球沒有適時彈回來的窘境(還是我期待的那種台上台下瘋成一團的氣氛要求太多了?)。
痴
忍不住還是來讚美一下這次換得的好位子。這次的位子距離適中,雖然沒能在第一排好好把斎看個夠,或是被慶典小花灑到,可是這樣的距離不但台上的人物看得一清二楚,也能夠無死角的觀看到整個場面的調度效果。其次要好好讚美的是位子的高度,位在右側靠中間第4排的高度,正好和舞台齊高,再加上和舞台距離不遠的關係,所以很容易的能夠跟舞台上產生參與感,我就像是“坐”在舞台上一般的能和演員共演並一同呼吸。另外,斎有很大部份的戲是在舞台前方的階梯完成,斎總是停留在往下4階的地方,而這個高度,他的眼和我的眼正好在同一個平面上,而斎又習慣望著他的左邊說話……此時我真是慶幸我沒坐在正中央的座位───因為他一直盯著我的眼睛說話啦!!!♥♥♥這次應該算是我和斎有最多“互動”的一次了吧?哈!經過這次幾乎忘了呼吸忘記心跳的經驗,我可以證明…的確…被斎一直一直的盯著看的確是件幸福的事啊~~~♥♥真開心~♥。
:::::::::::: 附錄一:主要人物對照表
白薔薇家<ヨーク家>
国盗人 | リチャード三世 | Richard III | 役者 | 角色說明 |
一郎 | エドワード四世 | King Edward the Fourth | 山野史人 | 白薔薇家的王 |
善二郎 | ジョージ (クラレンス公) |
George Duke of Clarence |
今井朋彦 | 王的二弟 |
悪三郎 | リチャード (グロスター公) |
Richard Duke of York |
野村萬斎 | 王的三弟 |
王妃 | エリザベス | Elizabeth | 白石加代子 | 一郎的妻子 |
王妃の弟 | リヴァーズ伯 | Earl Rivers | 盛隆二 | |
王子 | 皇太子 | Edward Prince of Wales |
荻原もみぢ | 一郎的兒子 |
王妃の連れ子 | Lord Grey | 福留律子 | ||
皇太后 | ヨーク公爵夫人 | Duchess of York | 白石加代子 | 3兄弟的母親 |
久秀 | バッキンガム公 | Duke of Buckingham | 石田幸雄 | 悪三郎的心腹 |
右大臣 | スタンリー卿 | Lord Stanley Earl of Derby |
大森博史 | 一郎的忠臣 |
左大臣 | ヘースティングス | Lord Hastings | 今井朋彦 | 白薔薇的家臣 理智門的岳父 |
太郎冠者 | ケーツビー | Sir William Catesby | 月崎晴夫 | 悪三郎手下 |
祐筆 | 小美濃利明 | 白薔薇的手下 |
赤薔薇家<ランカスター家>
国盗人 | リチャード三世 | Richard III | 役者 | 角色說明 |
政子 | マーガレット | Margaret | 白石加代子 | 赤薔薇王的妻子 |
杏 | アン | Lady Anne | 白石加代子 | 赤薔薇王子的妻子 悪三郎的妻子 |
理智門 | ヘンリー (リッチモンド伯) |
Henry Earl of Richmond |
今井朋彦 | 右大臣的女婿 赤薔薇王族血脈 |
他
国盗人 | リチャード三世 | Richard III | 役者 |
市長 | ロンドン市長 | Lord Mayor of London | 山野史人 |
影法師 | じゅんじゅん |
(人物對照表是我依照記憶整理的,若有錯誤,請不吝指正。)
:::::::::::: 附錄二:人物關係圖
這是場刊中所附的人物關係圖,上面也有服裝設計草圖,方便觀眾對照台上的演員。不過…和最後的實際呈現還是有出入,所以…只能當作參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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