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ite - 生活在三間四方

莎士比亞×２

　七月可算是“莎士比亞”主題之旅嗎？
這一趟東京行之所以成行，主因還是在《国盗人》，可是我卻趕在走進世田谷劇場之前，反而先走向歌舞伎座。這次在東京只停留4天，而我的第4天留給了斎，第3天留給了広忠，所以我只能利用僅剩的第2天，想把它留給亀治郎。由於歌舞伎座那天沒有夜の部，所以早上11:00，我出現在歌舞伎座的售票口，想看看這活在“歌舞伎國”中的莎士比亞，到底能表現出什麼樣的趣味。

《十二夜》筋書。

歡樂×１２

　《十二夜》改編自莎翁的同名劇本，而第十二夜，其實原本指的是聖誕節12天假期中的最後一天晚上，也就是1月6日的「主顯節」。至於為什麼主誕生後的第12天會被紀念則各國的傳說都不盡相同（筋書裡採取的說法，是從東方三博士看到伯利恆之星的出現之後，開始動身抵達耶路撒冷朝拜耶穌的12天路程），不過基本上在西方的世界，從聖誕節到主顯節的假期，它的重要性就跟中國的農曆新年一樣，象徵一年辛苦後的狂歡，也象徵全新一年的開始。英國在伊莉莎白一世時，這12天已成為宮廷中舉行盛大歌舞戲劇的狂歡場合，所以雖然整個劇情跟基督、跟節日扯不上一點邊，但或許是取其在1601年的初演，就是在1月6日“第十二夜”時舉行；也或許是為要取其像是嘉年華般的無厘頭歡樂氣氛，對劇中所發生的種種亂七八糟的誤會和情況，不需要解釋理由，也不用合乎邏輯，大家快樂就好！

　蜷導的《十二夜》除了將故事背景拉到日本之外，其它劇情幾乎是按照原著走，故事是敘述斯波主膳之助和琵琶姫這一對雙胞胎兄妹（尾上菊之助 飾）在一場海難中分散之後，便各自隱藏原本的身份，在不同的地方存活了下來。而琵琶姫為了安全起見，化為男兒身，並改名為獅子丸進入到大篠左大臣家當隨侍。大篠左大臣（中村錦之助 飾）瘋狂的想追求織笛姫（中村時蔵 飾），但摯愛的哥哥才剛去世，織笛姬整天悲傷渡日，無法接受任何人的求愛。屢碰釘子的左大臣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便派出身邊的獅子丸去見織笛姬，希望獅子丸的可愛能突破織笛姬的心防。沒想到，原本冷若冰山的織笛姬竟然對獅子丸一見鐘情，苦苦倒追，而實為女兒身的獅子丸此時卻發現她對左大臣日久生情……。
和原著比較起來，兄妹從上船出發到遭遇海難的過程在蜷導的詮釋下著墨較多，以及某些部份有順序調換的情況，但大部份的場次編排和原著幾乎相同。

視野×∞

　繽紛的櫻花瀑布、廣大的枯山水庭、壯觀的百合園，愛用鏡子的蜷導這次果然又有效的利用鏡子的魔力來無限擴展觀眾的視野，使得觀眾能在第一場有個驚喜的開頭，中間又保持著遼闊的視野，並在最後一場有一個豪華的完結。不過說實在的，當鏡子遇上陰陽雙胞的戲碼，我原本對於蜷導能夠怎麼樣的大玩反射遊戲是抱著高度期待的，但結果卻令我有一點點小失望。鏡子的被利用程度跟斎的《オイディプス王》差不多，用來增加氣勢的效果雖然不錯，但卻也並沒有把玩到十分令人感到驚艷，或過癮到想跳起來的程度（我果然是吃太重鹹了？尤其是看過他的《身毒丸》之後，見識到蜷導的舞台幻化功力，不需要鏡子，就可以大玩反射，玩得很過癮了啊～）。不過真要比較起來，我可能還是比較喜歡鏡子在《オイディプス王》中的運用，因為它真真切切的反射出現場的觀眾，使得觀眾當場成為王宮外的廣大人民，讓觀眾在不經意之下成為戲的一份子（企圖果然很萬斎～）；而凡是從王宮以外而來的角色，演員們都是從觀眾席進場，這時鏡子也能反射出演員們的動線，而這效果又尤以龐大的歌隊進場為最，觀眾能夠一邊感受到歌隊穿過身邊，卻也同時能在舞台上的鏡中看到多條紅色人龍壯觀反射。觀眾席的4條走道卻能反射出8條像河川般的紅色存在，歌隊加倍、民眾加倍，就連舞台上的角色力量也加倍。舞台不需佈景，觀眾席就是佈景。
…嗯？我又離題了嗎？:p

一開場就落下櫻花瀑布，象徵大篠左大臣的春心盪漾呀～～

　呃… 回頭看看《十二夜》中的鏡子，除了剛才提到的三種室外景的壯觀表現，架構在傳統歌舞伎舞台下的鏡子，它所扮演的角色其實是有些尷尬的，充其量，它大部份的時間只是代替了原本該是紙糊的拉門罷了。劇中有很多故事是發生在某某人的家中（室內景），如何快速分辨這是誰的家變得有些重要，但蜷導的主要表現卻是在鏡門上畫上不同的代表圖樣就足以代表不同角色的家中，大篠左大臣家系列用山水、織笛姬家系列用花（例如用來突顯織笛姫高貴氣質的菖蒲，或是用來暗示丸尾坊太夫純純（蠢蠢）的愛的蓮花）。這樣簡潔的表現方法使得我最後只靠上場人物的組合來分辨空間，佈景的重要性竟被放在很低的位置，這是我覺得很可惜的地方。不過室外景相對來說就還不錯，由上向下垂吊的櫻花樹叢，經由鏡子使它成為無限延展的櫻花天空；由下向上生長的百合庭園，經由鏡子使它成為綿延不絕的的百合平原，配合上紅色拱橋，一座又一座的在百合浪中起伏。而我最欣賞的則是織笛姫家的庭園景，因為它竟是用我最喜愛的枯山水來呈現。麻阿（亀治郎 飾）起了頭，帶了一堆想捉弄丸尾坊太夫（菊五郎 飾）等著看好戲的傢伙，就在細砂堆起的圓錐間攢來攢去，既有原著的俏皮氣氛，卻又非常具有日本精神。另一個別具日本精神的鏡子，則是一面小小鏡，這是戲中另一個改編得我蠻喜歡的部份。話說對獅子丸一見鐘情的織笛姬（時蔵 飾），面對明示暗示都無動於衷的獅子丸（菊之助 飾），便派人送去織笛姬的隨身小鏡給獅子丸，並硬說這是獅子丸遺忘在織笛姬家中的東西。原著裡用的是戒指，戒指在西方世界中，婚約的隱喻極其強烈，但這會兒時空是在日本，鏡，代表的是女子之魂，因此那種將全身託付給另一個男人的暗示也就更為強烈了。

劇情走到最高潮，大家在百合浪中排排站。看到筋書中的這張照片，我深刻體會到坐在1階的第8排還真不是一個看場面的好位置，雖然蜷導已努力架構出一個企圖全面性照顧到1、2、3階觀眾的鏡子反射，不過1階看來就是少了點深度，這樣的壯麗場面，若在2階看會更好。

　「単身、歌舞伎国ヘ留学するつもり。」在平成17年籌備《十二夜》的當時，蜷川幸雄說了這句話。對於在劇場界打滾了這麼久，還能一直保有放下身段虛心學習精神的蜷導，我由衷的佩服。的確，歌舞伎的確是一門就算浸淫其中幾十年，也不見得能窺見全貌的人生功課。蜷導以一個“外邦人”的謙卑姿態學習了，同時我們也看到了他的學習成果，他巧妙的在傳統的歌舞伎中加入了自己的東西，在兩者間取得一種微妙的平衡。雖然偶爾還是會有一點“為了平衡而不得不彼此各犧牲了一點什麼”的不明快感，但總的來說，還是讓觀眾能有“花一張票便有雙重享受”的紥實感。

全身粉嫩的可愛獅子丸。

星星眼×２

　蜷導和菊之助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合作了，除了2004年《十二夜》的首演之外，在2000年的時候，菊之助也曾在蜷導的希臘悲劇超級大作《グリークス》中參與演出。他們之間經過長久以來的合作培養出來的那種默契，所撞擊出來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強大到使我這次不得不注意到菊之助這個人的存在。菊之助在劇中可算是一人飾三角：雙胞胎哥哥斯波主膳之助、妹妹琵琶姫，外加琵琶姫為了掩飾身份所假扮的男僕獅子丸。其中我覺得最容易演壞的角色便是獅子丸，他必須讓觀眾切實看到在一個男兒身裡，藏著一顆女兒心。原本面對這麼年輕的他，我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本身是男生的菊之助，卻演活了假扮成男生的女生，在英氣當中有著細緻的，屬於女性的動作，或是熟稔的表現出因為藏不住的少女情懷而常不小心用女性的高音尖叫出口。看了之後，簡直可以將獅子丸和菊之助本人畫上等號，因為若說誰的身上最有那種帶著陰柔的陽剛氣息，我覺得非菊之助莫屬。但即使是陰柔如他，當他在演真正的男生膳之助的時候，卻也不會讓觀眾將他和獅子丸這兩個角色混淆，因為他在演膳之助的時候，那種較偏向霸氣的表現，使得這兩個角色很明顯的被區隔開來。對於他的演技，我是頭皮發麻的大感意外，當場就很想站起鼓掌啊！

瞧這兩人曖昧的！亀治郎那種千變萬化的小動作，我真的很佩服啊！

　另外我最最注意的人，當然就是亀治郎啦～～我可是為了他才走進歌舞伎座的呢！所以即使坐在第8排，我還是忍不住不時拿出望遠鏡追著亀ちゃん跑（咦？我怎麼好像對“亀”字輩的特別有感覺？）。第一次看到亀ちゃん是在《決闘！高田馬場》，當時雖然每個演員都表現得太過精彩而讓我大笑到在地上滾來滾去的程度（當然還是染五郎最帥啦～），可是亀ちゃん在劇中不但一人飾二角，同時他也能用酷到不行的身段正經八百的搞笑，那種境界我只能說：「高人吶！！」，他在劇中的突出表現，實在是非常令人難忘。之後，我則是在三響會的場子裡看到他，他更是在歌舞伎『安達原』中好好的展示了他底子深厚的身段。而這次在《十二夜》裡飾演織笛姫身邊的Ｙ環麻阿，這個角色原本就算是蠻容易討喜的角色，但讓亀ちゃん演起來更是一絕，當初在看原著的時候對這個角色還沒什麼感覺，可是亀ちゃん加了很多個人的東西進去，例如要作弄丸尾坊太夫時的那種老練的鬼靈精怪、和自己主人的叔父調情時那種露骨的媚態、事遇緊急想落跑時竟然開始臉朝地匍匐前進企圖滑出場外，再再都覺得他可愛到不行！♥♥♥這樣的麻阿，比起原著是出色百倍呢！

:::::::::::: 附錄：主要人物對照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