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ite - 生活在三間四方

　前兩天無意間參加了一個名為「小唄と三味線」的發表會。
進是進去了，但事實上因為是偶然而進，所以進去時其實節目已經進行好一會兒了。前半場算是台灣學小唄的學生們的成果發表。小唄原本就比其它同樣是三味線伴奏的曲種輕柔，加上演者們是大多是業餘的，難免羞澀的學生們，再加上實在有些不知所云的主持人，搞得觀眾們倒的倒，睡的睡，難得幾近滿座的觀眾席，一到中場休息，觀眾就去掉一半。可惜了後半場還沒出場的專業老師們。出了觀眾席到入口大廳，現場有由主辦人所設的，販售三味線的攤位，內行人可挑選三味線，外行人還可買買手機吊飾。又可惜的是，在主辦人由後台走到攤位之前，顧攤的小哥一問三不知。好在過了一會兒巧遇也來聽演奏的某三味線行家，他從棹的材料到胴的價值，一一細心的在攤位前為我說明，之後我又入場後，行家也和朋友趁著中場落跑了。我原本也是打算逃離現場的觀眾之一，但從行家手上接過節目單之後（我因為遲到而沒拿到節目單…發完了…素人会的通病…），下半場第一首「長唄勧進帳」這五個字跳到我的眼中。我的眼睛一亮：竟然有我喜愛的長唄！當下就決定繼續留下來。接下來？嗯…我承認我聽完勧進帳就跑了…耳朵在歌舞伎座被養刁了。

　這樣的觀賞自由感，其實很像日本的素人会。日文的「素人」，相對於「玄人」，是業餘者的意思。由此可以理解所謂「素人会」，其實就相當於“學生學習成果發表會”一樣的存在。不過一般好像還是多用「発表会」、「練習会」…等，「素人会」這個詞似乎大部份是能楽界或舞踊界比較常使用，因為後來才發現，竟然有日本人不太懂素人会是幹什麼用的……

　其實我也只參加過跟能有關的素人会。根據我參加幾次的經驗，一般來說素人會是無料入場，自由入座的；大型一點的，也就是學生數多一點的，會從上午就開始，中間不間斷的一直到傍晚；而小型一點的，例如可能是某區域的學生為主（例如関西）的練習會，就下午才開始一直到傍晚。而且，沒有主持人，只有舞台前會有一個架子，架著用毛筆大大的寫上曲目的白色宣紙，偶然的場合，主催的老師會出來簡短的挨拶。

能楽大鼓方葛野流@国立能楽堂

　這是我參加的第一場素人会。
會想到要去看素人会，當然是為了亀井父子。佳名会是忠雄爸的學生，佳広会則是広忠的學生。雖然每次的素人会並不是每個學生都能夠參加（學生沒錢沒時間沒練好…都有可能），但由於兩人加起來的學生太多，所以素人会是從早上9:00一直進行到晚上6:30（根據工作人員幫我推算出來的時間似乎是，因為我才聽幾首，就被想出去玩的媽媽拖走了T_T）。

　一般來說學習時間較短的學生，節目會安排在比較前面，所以早上去的時候，有時會看見前面跪著緊張兮兮深怕打錯的學生，而老師（広忠或忠雄爸）就隱在學生身後，不時將嘴湊到身前學生的耳朵邊提示打鼓的手法，或直接輕拍學生的肩膀幫忙打拍子。看広忠隱在學生身後時比較好玩，因為他會很害羞的邊提示邊笑，笑到臉頰都漲紅了，讓人有種開心得不得了的假相…不曉得是因為學生錯得太離譜而覺得好玩，還是他覺得自己沒教好而很不好意思。相反的，若是被認為較無問題的學生，老師就不會跟學生一起出場了。

　素人会一般都是無料入場。雖然是素人会，但配唱（地謡，能楽シテ方）、配舞（仕舞，能楽シテ方），配合演奏（他流的笛、小鼓、太鼓方）的其他人可都是玄人吶！甚至中間還是會穿插全部都是玄人組合的演出。大倉源次郎、梅若六郎、観世銕之丞、観世清和、梅若晋矢、一噌隆之…素素的節目單上，印的都是閃亮亮的人名！所以看葛野流的素人發表會其實超划算！

勝雲会：能楽シテ方金剛流@矢来能楽堂

　勝雲会是遠藤勝實的學生。但，遠藤勝實是誰呢？嗯…其實我不熟，之所以會出現，其實只是想參觀矢来能楽堂。還有就是趁著素人会之便，假裝是表演者的朋友，正大光明的在能楽堂裡舉起相機拍照…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有啊～～

　從能楽堂走出來的時候，遇到另一個帶點波西米亞風的女人，在受付桌的附近晃來晃去。我邊東逛西逛的拍照，邊本能的蒐刮放在門邊的DM，邊跟那個女人聊天。她說她的朋友在裡面：「下下一個就是她了。」她曾經到世界許多國家旅行，所以言談之間會自然的蹦兩句發音漂亮的英文出來，可是她對能楽實在沒興趣，所以還沒輪到她朋友上場之前，寧可在外面走動。她來，純粹是幫朋友加油打氣的。真是好有情義的朋友啊～XDDD

華月会：能楽小鼓方大倉流@銀座能楽堂

　應該很多人不知道銀座的一棟棟現代大樓裡，其實藏著一個小巧可愛的能楽堂吧？華月会是由源次郎的學生組成的，他的學生遍佈日本各地，但這次算是一個迷你型的練習会，參加演出的學生以関東的學生為主（當然也有一、兩個外地學生），所以節目是從下午才開始。第一首曲子是由源次郎的書生們（入門弟子，玄人）所合奏的「高砂」，之後便是業餘學生們的表演，直到最後一首，便是由源次郎的大女兒未沙都所演奏的「屋島」。真不愧是源次郎調教出來的啊～迫力十足，非常有乃父之風啊～～。不過就算是小型練習会，節目單還是出現了一噌仙幸、観世銕之丞、辰巳満次郎這種卡司喔！

橘会：能楽シテ方観世流@国立能楽堂

　這是我所參加過唯一的一次有看又有拿的素人会。
橘会是梅若六郎（現在的梅若玄祥）的場子。聽到這個名號，就可以想像當時的場面，節目表上面的玄人名單不用說是閃到一個不行。一般來說，由於學生們一開始都是從某首曲子的當中某一小段開始學起，所以通常素人会的演出曲子都是一小段一小段的，而且通常也都不著戲裝。但這次我卻在這裡見識到，若是學習時間很長，有能力將一首曲子最主要的一大段（通常包括舞前的唱謠、加上舞事或働事，一直到最後）表演出來的話，就可以著衣裝及能面，再配合囃子方上場。甚至學習更久，能夠將一首曲目完整演出的學生，時機成熟時得到老師的許可，學生也能夠在素人会發表該曲目的完整演出。這些學生因為是初次的正式發表該曲目，要配合演出的人太多，所以特許可以在前兩天跟要配合的玄人們有個「申し合せ」，也就是彩排，彩排時為了讓學生熟悉戴上能面後的狹窄視野，和適應穿上好幾公斤衣裝後對身體的負擔，彩排時學生會著正式服裝及戴上能面，手上若有道具也會拿著出場，一切比照正式來，不過其他配合的玄人就是輕裝出現就可以了，甚至大鼓的鼓皮因為是消耗品，所以所有的樂器只有大鼓是在正式演出時才使用真鼓上場，因此在彩排的時候，大鼓會使用「拍子盤」模擬大鼓的節拍。不過能楽的彩排跟其它劇種不同，其它劇種或許可以一遍遍的排練到好，但能楽的彩排其實就跟正式來沒兩樣，無論錯對，就那麼一次。當然，彩排僅限當天演出舞囃子或全曲，需配合囃子方的人，其他的學生就沒有，只能演出當天硬著頭皮上場。

　那天由於是我在日本的最後一天，所以沒辦法看完全部的節目就得馬上出發到機場，心裡真的覺得超級可惜的，但我還是硬撐到源次郎、広忠、忠雄爸都看過一輪，才匆匆跟在能楽堂巧遇的朋友們打聲招呼，小聊兩句再勉力飛奔出能楽堂。離開前，工作人員才往我手上塞上了這一小盒，直到回到家，我才有機會幫這一小盒拍張照──紅白各一的紅豆饅頭。

華月会：能楽小鼓方大倉流@小樽市能楽堂

　這一次是華月会與北海道當地的観世流友遊会所聯合舉行的素人会，也是我第一次參加在東京以外的城市所辦的素人会，而且更特殊的，這是個室外的能舞台。終於，能舞台上的屋頂顯得適得其所。

　 之前說過，源次郎在日本各地都有學生，所以這次在北海道的素人会，想當然爾是以當地人為主。不過，還是有很多其他地方的學生以短期旅行的心情從各地北上，搞得這個素人会相當熱鬧。由於人數眾多，所以節目從早上10點就開始，華月会的學生打鼓，舞跟謠的部份由友遊会的人負責，當然每個節目也都配合了當地或來自各地的閃亮亮玄人，例如藤田六郎兵衛、亀井広忠、一噌隆之…等也都在其中，從早上以當地人為主，中間完全不中斷的延續到下午以其他地方的學生為主的節目，浩浩蕩蕩的搞到晚上7點多才結束。

　 距離上場時間還早的學生們，跟已經演出結束的學生們，趁著前曲結束到下曲開始前的空檔互相寒喧，對比著一直被黏在台上的源次郎，感覺比較可憐。之前在銀座的素人会，源次郎主要是待在後台，幫下一個要上場的學生打理（例如調整鼓音），不過要是他聽到舞台上的學生已經不知道打到哪兒去的時候，就會忽然從切戶口衝出來，跑到學生身後提醒。但這次不曉得為什麼，無論是什麼學生上場，他幾乎都在台上跪在學生身後。有時會適時提醒一下前面的學生，有時幫學生調整鼓面的濕度，但有時就只是盯著，像是守護學生一路平安的把曲子打完的感覺。

（文章内敬称略にて、失礼いたし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