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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進捷運站時,忽然聞到了一股油漆味隱約在空氣裡。濃烈的,腦中閃現的是深紅色,一種國父紀念館式的深紅。剎時,時光掉入童年的美好回憶,那是一個和舞蹈,和舞台密不可分的時代。媽媽是小學老師,同時,只要學校要參加舞蹈比賽,或是區運會要跳大會舞,她是理所當然的指導老師。而我,則早在四歲的時候,理所當然的,就被送去學舞。那也是一個中華商場輝煌的年代,關於舞蹈的最大記憶,就是媽常牽著我的手,到中華商場的舞蹈服裝出租店去挑選舞蹈要用的衣服和道具。我們總是在商場的一頭上了二樓之後在各棟穿梭,經過了各式的小店面,上了幾階梯子,穿過了另一棟,又是一排店面,下了兩階梯子,又穿過一棟,又是一排店面,反覆,再反覆。依稀記得那家店叫青龍,門面並不起眼,似乎稍微一不小心就會錯過了,整間店幾幾乎被衣服和各式道具淹沒,而老板總是捧著一件古裝細心的修補,身旁散著各式多彩的珠珠。洗了無數次卻總是洗不掉的汗殘留在衣服上的味道,充斥了整間店,那是一種年歲的,累積的味道,然後再加上的,就是紅色大鼓的油漆新味。各式不同國家不同世紀不同信仰的衣服,不自然的堆疊在一起;沒有人身撐起的衣服,扭曲得不明所以;而一條腰帶,或一片流蘇,沒有配上相襯的衣服前,它便什麼都不是。每每進入青龍,我是既害怕,卻又好奇的,像極了進入到流動馬戲團裡的畸形人展示區一樣,詭異的空間、濃烈的氣味、殘缺不全的氛圍。

 進到捷運車廂裡時,我的心神已從深紅的回憶拉回。看到坐在對面的老婆婆,身前停著一檯裝滿了菜的菜籃車,充滿皺紋手扶著車子,深怕它一不小心滑出她的身旁。車廂裡菜葉和魚腥味淡淡混雜,想起幾天前在路上聞到的一股大蒜味。那不是我所喜愛的新鮮的味道,而是我不太喜歡的烹煮過的大蒜味。儘管這種味道我不愛,但那卻是一種熟悉,一種親切。因為每每聞到這樣的味道,都會讓我想起趙媽媽,我的褓姆。小時候總看著她穿著連身碎花洋裝在屋裡東忙西忙,跑來跑去,不過無論她是不是在廚房忙碌,她的身上總帶著一股烹煮過的大蒜味。小時候並不懂那是什麼,只知道自己不喜歡,所以雖然我是她看著長大的,雖然我跟她很親,卻很少主動湊身抱她。一直到長大,自己也煮起菜來時,才忽然回憶起當初不喜歡的是什麼,但是喜歡她抿嘴微笑的厚厚嘴唇,喜歡她幫我把肥肉吃掉時白我一眼的樣子,喜歡她手背上勞勞碌碌的老人斑。

 帶著回憶的氣味,總是在不經意的時候一閃即逝,有時一抹幽香,便使我走到法國同學家的窄小走廊、看到初戀男友枕巾上的汗漬、站在國家劇院的貓道上、或坐在敦化國小旁的福樂餐廳裡。這樣的心情,幾乎無法與人分享,氣味的飄忽閃躲,記憶的深沈瑣碎,再親蜜的人可能怎麼都追不上我記憶的飛馳。有點寂寞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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