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tite - 生活在三間四方

「第16回奉納靖國神社　夜櫻能」的場刊封面。

　走出世田谷之後，感覺著乾爽的空氣，便直接跳上地鐵往靖國神社去也！

　穿過第二鳥居，遠遠就看到神門前黑壓壓一條。因為沒有斎的關係，猜想今天應該會少很多動機不純的飯類（我算是沒魚蝦也好的飯…），所以原本以為今天的觀眾不會太多太多的…（因為以預售票販賣的情況，今天這場也的確比前二夜的演出花了比較久的時間才賣完也是真的）沒想到一到了神門正門口，竟然發現已經排了長長一大串穿著正式服裝的紳士貴婦們等著進場。神門口的右側開了一扇小門，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來到当日券的購買處後，竟然神奇的買到SS席的中正面的第1排！開心的拿著票，加入排隊的長龍等著進場，在工作人員引導之下，只見大家都安靜又整齊的4個人一列的排好等著。神門口立著一大張將在13日舉行的「靖國神社奉納大相撲」的看板，看得我心都糾在一起直搖頭啊～。隨著天色漸暗，也開始起了風，看著身旁紳士的毛大衣，前方貴婦的皮草，這時才開始懊悔早上在匆忙間竟忘了隨手帶上羽毛衣（嘿…明明成田美名子さん在書裡都警告過了哩！真是豬頭…），抬頭看看天，心虛的希望晚上別太冷才好…。

　通過神門之後，我便迷失在一大群觀眾、賣場刊、租耳機、租毯子的工作人員，喧囂呼喊、人影雜踏，像嘉年華會一般的混亂又熱鬧的場面裡。忍痛花了錢租了毯子，便抱著毯子，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樣的在裡面東看看西晃晃，最後再以能舞台為定位，閃過重重人牆的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好折凳！」看到位子後腦中閃出一句極跳Tone的台詞，不過當我看到它距離舞台那麼的近，而且幾乎沒有當初我所擔心的，會被目付柱擋住視野的問題，我笑了～。

　今天的場地因為是在室外的靖國神社，所以就能順利的舉行正式的「火入れ式」。情況跟上次梅若六郎來台灣時所舉行的很像，一樣是用木架架起火盆，盆中架炭，由不知道誰的貴賓們來負責點燃（看日網好像其中之一是個衆議院議員之類的東東）。而這次有2個火盆，分開放在舞台正面兩側的位置。一開始燈光全暗，全場靜默，這才發現在舞台旁「地裡席」處（請參考座位圖），負責拿火把的貴賓們排排站，面前站了穿著狩衣的神官正在舉行點燃火把的儀式。神官在每個人前一一比劃一番，貴賓們則頭點尚未點燃的火把致意之後，神官便又一一點燃每個人的火把。細節的部份因為距離太遠，現場太暗，又隔了觀眾和舞台，所以其實看不太清楚。之後，4個穿著正式裃的貴賓們便舉著火把緩緩繞過觀眾後方，再從正中央的走道莊重的走到舞台前，之後分開各自站在其中一個火盆前。直到此時，我才發現其實有2個穿黑衣的工作人員一路蹲走，引導這些貴賓的方向。當大家一齊點燃火時，其中一個穿著花色最為華麗的貴賓，他的袴竟然簌的就滑落在地上…當時我瞪大了眼，還以為是有什麼變裝節目。只見蹲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臉色一變，急忙幫他把剩餘一點還纏在身上的帶子解開，把整件袴在地上壓平，等滿臉尷尬的貴賓故作鎮定的點完火之後，便一腳越過地上的袴，越走越快的離場，工作人員則趕緊抱著袴跟在後面。這是坐在第一排才會看到的場面…我想…坐在正面第一排的觀眾大概都憋笑憋得很痛苦吧…而我則是一直在想著他大概平時很少有機會穿到裃，才會發生這種帶子沒綁好的事件…。

「火入れ式」結束後的能舞台。

　首先登場的舞囃子『花月』。這曲舞囃子並沒有想像中的“舞動”，平穩移位的情況比較多，再加上是不熟悉的人，所以…我是完全沈醉在隆之さん的笛聲啦！覺得自己真是有夠幸運的，下午幸弘さん、晚上隆之さん，人生夫復何求啊！

　接著，期待的『佐渡狐』上場。第一次看到万蔵的演出，是在《新春能狂言》裡跳著三番叟的他。當時雖然對斎有私心，但實在也覺得他跳得很不錯，所以對他印象還蠻深刻的。這次在演者名單裡看到シテ是他時，就非常想感受一下生万蔵的狂言。首先從橋掛り緩緩出現的是臉腫腫的野村扇丞、接著万蔵，和萬さん也隨後進場。故事是從万蔵飾演的佐渡居民和扇丞飾演的越後居民，在前去繳納年供的途中相遇，便聊了起來開始。聊著聊著，話題就扯到“佐渡到底有沒有狐狸”這件事上，二人開始爭論不休。越後居民認為沒有，但其實根本沒看過狐狸的佐渡居民為了面子硬是說有，爭執不下的結果，兩人最後決定賭上了自己的短刀。一路走到收年供的役所後，他們想請收供的奏者番（野村萬飾）來當他們的仲裁人，為要評斷事情的真相。從這裡開始，事情便有趣了起來。首先是佐渡居民進去納供，邊納供，邊賄賂，万蔵那種賊賊的樣子，配上萬さん一開始硬裝著道貌岸然，後來又怕被看見，最後扇子加袖子遮遮掩掩的快閃收賄，兩人默契十足的逗得現場哈哈大笑。接著在越後居民也納完年供之後，佐渡狐的仲裁就開始了。由於白目的佐渡居民在奏者番用力的提示下，都可以活靈活現的描述出狐狸的樣子，即使從他口中形容出來狐狸的長相很奇怪又很離譜，但已經收賄的奏者番還是裁定了“佐渡果然有狐狸”，而使佐渡居民贏得了對方的短刀。不服氣的越後居民氣急之下，忽然問起佐渡居民「狐狸的叫聲是怎麼樣的？」

　其實一開始看到万蔵出場時，有一點點不認得呢！果然看電視和看現場差很多（另一個也讓我覺得差很多的是高野和憲），而且，生万蔵的長相，真的有夠“野村家”呀！這在看電視時還不覺得，一看現場馬上就有「啊！那是野村家的人！」的強烈感覺。這樣的万蔵，肢體動作和聲音表情也非常的棒！看著万蔵誇張的在台上亂七八糟的描述狐狸的長相；萬さん這個努力的想提示万蔵，急得直冒汗的軍師；又對比雖強烈懷疑但仍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扇丞，舞台上強烈的“笑果”就被洗鍊的三人精準的互傳，每丟一次，台下就笑成一團，三人配合得節奏明快，天衣無縫。天時而起風，但現場的氣氛被野村家的三人炒得超high，大家都忘了冷。即使像我這樣聽得很吃力，但仍能跟著哈哈大笑。最後看著被問到狐狸叫聲的万蔵，為了硬拗亂叫一通，連雞叫都跑出來的時候，我看全場已經倒一半了…哈哈哈哈哈……好high啊！

在櫻花樹下竄動的人頭。

　嗯…說high是很high啦…不過實在不能小看春天的東京入夜後的氣溫，畢竟大家坐在觀眾席動也不動，體溫一下就涼掉了，就看現場手套圍巾披肩毛毯紛紛出籠，可是冷空氣還是直逼骨髓。所以當狂言演員一消失在揚げ幕後，觀眾們都跳起來往後跑。我也跟著跑，因為我相信大家的目標都一樣──賣熱飲的攤子。坐第一排的我得跑比較遠（這才發現場地還真不是普通大啊…），等我到後面時，只能在黑黑的兩排人群上，看到遠方“コ－ヒ－200円”的牌子。 死心的跟著排著排著，當我好不容易拿到咖啡，喝下了第一口之後，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真難喝啊～」…但是，身子也馬上就暖和起來，所以總結的心情還是感動的。暖和了的身體，開始沈澱心情，櫻花樹下有人悠閒的啜著熱水瓶裡暖呼呼的綠茶，也有人邊聊著剛才狂言的好笑之處，邊吃著飯團。樹下雖然人影竄動，但畫面卻蠻美的。心情完全沈澱下來之後，準備好迎接櫻花飛舞的幽玄。

場刊裡的後シテ，白髮的稻荷明神。頭上是狐戴而不是龍戴喔…。

　首先上場的是受一条天皇之託來前來拜訪三条小鍛冶宗近（宝生閑飾）的一条院臣下橘道成（則久英志飾），說是因為天皇夜裡做了不可思議的夢，便下旨希望宗近能為天皇鑄劍。宗近因故拒絕，並說鑄劍乃需稻荷明神的神力才可行。此時稻荷明神化身的童子現身（小倉敏克飾），說了一堆中國和日本歷代的名劍故事，又說是願意附身借他神力來完成使命。中入後，舞台正先的位子放置了一疊台，三邊繫有細細的注連繩，這是祭壇，也是宗近的鑄劍場所。將右邊外衣脫下的宗近先是唸一堆咒詞，接著就是精彩的後シテ稻荷明神帶著小飛出面上場。今天因為是小書“白頭”的場合，所以稻荷明神的頭髮是白色的。場刊中有特別說明一般的情形是紅頭髮，但今天的小書不但白頭，連服裝也一身白，為了要給夜櫻能的最後一夜一個完美盛大的ending。果然，小倉敏克的肢體真不是蓋的，當他風姿颯颯的出場、舞動、揮鎚、踏地，再再都氣勢十足，尤其是當他正在鑄劍的時候，此時手一起，剛好風一吹，現場立刻飄下了櫻花雪，同時也吹動稻荷明神的白髮翩然飛舞，當下全場觀眾同時「哇～～きれ…い…い…い……（雖然冷得直發抖也忍不住讚嘆出口的聲音）」…真的很難形容當時的那種感動，只知道冷得發抖的身體上，眼眶是濕熱的。這是戶外演出才有機會遇到的驚喜。戶外演出時，環境變數其實很大，運氣差，有可能將一齣戲的氣氛毀之殆盡，甚至不得不中斷演出；運氣好，一切都能在控制之內而能順利演出；但若有幸遇見幸運之神的突然降臨，便能在對的時間，給你一個地利人和的完美呈現，就像今夜。
出場前，手中抓滿一把櫻花，心中滿是感激，讓我有幸親身體會到之前只在書裡看見而無比羨慕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