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個全白的,幾乎沒有什麼裝潢的房間。 環顧四週,看見穿著全白戰鬥服的伙伴們圍繞在四週。我忘了剛才在執行的任務中犯了個什麼錯,隊長不得已只好命令其中一位伙伴殺了我。我跪在房間的中間,看見手裡拿著機關槍瞄準我的伙伴眼裡含著淚。雖然忘了到底我犯了什麼致命錯誤,但我隱約記得那是個必要之惡,束手受罰,也是種理所當然的負責態度。正想開口安慰伙伴的悲傷…「等一下!這是難得的經驗耶!一生只能死一次,待會兒千萬不能閉眼睛,得要好好的來體會那是個什麼樣的感覺…」正這麼想時,隊長因為受不了伙伴遲遲不忍對我下手的漫長煎熬,便拿起槍對準我的胸口。「磅!」的一聲,濺出的紅色血花慢動作的從眼前飛過,我緩緩倒地… 「不痛耶~」少了身體束縛的我,飄來飄去四處晃蕩,還到廚房幫忙媽媽打果汁。猜想媽媽大概是因為看到水瓶飄起來一類的吧?竟就對著我的方向說:「啊?!妳怎麼還沒走啊?」後來又來到一個朋友身旁,並將手放在他腿上。可能是透過我的手,使他感受到我心裡的憂傷,他竟然也撫著我的手說:「沒關係,我懂。」但我抱著他,在他耳邊哭,想試試他聽不聽得到… 玩心大起的自己接著就想試驗是不是能穿牆,試穿了一道牆,牆的另一頭是一間教室,我穿過正在溫書的學生們的整齊桌椅。又再穿了一道牆,來到一個老舊的旅館房間。我沒停下腳步,繼續穿過下一道牆,來到一間辦公室…穿過許多牆,窺伺了很多人的房間,最後一間,來到一個香港人開的麻將場。懷舊的深紅色壁紙,壯觀的幾百桌麻將,糜爛的香煙繚繞。一穿牆進去,全屋的人都剎時停下原本在桌上忙碌穿梭的手,望向我這邊。「啊?!原來香港人除了迷信,還都有陰陽眼吶?!」 |
我是笑醒的。大概是對於自己的潛意識,竟對香港人下了這種結論,覺得非常失禮吧。也有可能,我玩得盡興了,心滿意足的離開潛意識遊樂場的。
我幾乎每天都擁夢入眠。
打從有記憶以來,沒有夢的睡眠大概是一隻手就能數算的程度。對於我來說,夢境,是一個經驗人生百態最佳場所。在夢中,我能奉上帝之名驅鬼、也能飛翔於大片原野之上;能體驗刀鋒舔肉的觸感,也能預見和心儀的人長相廝守的香味;能在漆黑的夜晚伸手觸碰到彩虹、更能在白得刺眼的房間體會到死亡。
所以當我看到《全面啟動(Inception)》時,對於夢中的天馬行空隨心所欲,我並不陌生。但電影看了半天,卻一直有種莫名的疏離感。原本歸咎於自己在走進戲院前已將預告片段深植自己腦中,因此當我正式面對片中精彩的場面調度與華麗的美術佈景時,硬是少了那份初見面的驚喜與震撼。但或許,問題是出在導演對於夢境的設定,和我自己的夢境經驗不太相同的原故:
一、在我的夢裡,沒有痛。因此我能免於痛感的恐懼,只剩下觸感,使我能專注體會刀或子彈穿過身體的過程。這同時也符合一般人對於夢境的認知,這也就是為什麼常看到有人在受到大驚大悲之際,為了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得掐一下自己的肉才算數;二、在我的夢裡,死亡,並不代表醒來。這也就是為什麼夢裡的我在死後,貪玩的靈魂能在上帝來接走我之前,還不忘四處實驗少了肉體限制之後的各種感觸。
但也或許,這莫名的疏離感與自己的夢境經驗無關,一切只是純粹失望於在電影裡,夢境中收藏秘密的地方,竟然還是保險箱,那樣單純而顯而易見。就像這整部電影,若將那令人眼花撩亂的層層夢境剝開,說穿了,不過單純的就是一件用打鬥與騙局闖四關的任務執行。
真是這麼單純嗎?試著回想自己有多少次在夢中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夢”?甚至在夢中從夢中夢醒來?機會不多吧?因為事實上在現實當中,我們會出現在夢境中的場景,大多也正是建立在能說服自己正身處“現實”的,平凡風景中的那麼一點點說不上來的不合理。而相較於視覺上的影響,睡眠環境及聲音,對於夢境走向的影響更是深遠。我會因為地震而夢見180度彎曲的房屋;或在我夢中鐵拐人拖地的陰森腳步聲,會跟宿舍室友的酣聲吻合。因此在電影中,無論是看似平凡的酒吧忽然傾斜,或是能夠在看似平凡的旅館中飄浮,這些都是受到上一層的睡眠環境所左右的結果。這些合理中的不合理,導演Nolan竟然都儘量選擇以實體佈景(而非大量依賴CG)、自然光、配合膠片(Film)及手持攝影拍攝。片中處處可以見到Nolan在拍攝手法上,對寫實主義的細膩致敬。最後,Nolan用Edith Piaf的歌聲喚醒劇中人,卻用連續規律而重低音的銅管聲,一波波的將觀眾強壓進導演所構築出來的夢境中。全場觀眾在毫不自覺的情況下,掉進Nolan機關算盡的inception中。「好快的刀!」我的心裡忽然耍冷的閃出這句話,但了解這句話背景的人就會曉得,這是我在中計倒地之前,對Nolan所能做的最後意念上的起立鼓掌。
聖經中有許多記載都跟夢有關。約瑟曾為法老解夢,但以理也曾為尼布甲尼撒王解夢,但他們都將解夢的智慧歸給神。神在夢中預示、在夢中警告,在夢中祝福,夢,是神與人的溝通方式之一。但身為基督徒的我們,也要小心有時夢中的意念不是來自神,而是出自那偽裝過後的惡者。就像電影中的Fischer,即使受過潛意識防衛訓練,但還是不敵在Eames的偽裝之下,被Cobb團隊在內心底層成功植入反面的意念種子一樣。我們該時時禱告,求神幫助我們辨明何為來自那惡者的,更求神賜我們明白他啟示的智慧。
夢,是那樣奧祕與複雜,人窮其一生,若沒有從上帝而來的智慧,將永遠無法參透其中的秘密。因此可以在探討夢這個議題的《Inception》中,看到導演有多麼大的野心和企圖。不過片中可以好好著墨又個自發展的東西太多,個人是認為若能拍成三部曲的話,或許能更有深度,能夠把貫穿的謎題寫得更迂迴,就像他們當初所期望Ariadne能造出精彩的“迷宮”。而我,則希望在Nolan畫出的電影迷宮至少一年走不出來。
其實,這整部片真正讓我震憾的部份,是當Mal對Cobb說:「You said we were supposed to grow old together.」此時我們卻看到變老的Cobb和Mal手牽手出現畫面中,「We did grow old together.」 Cobb幽幽的說。就像《南柯一夢》中淳於棼的夢中20年浮沈,或是《枕中記》裡盧生直到80歲都享足榮華富貴的夢,或許夢境的最大魅力,在於你能擁有第二個人生,但很難想像,當你在夢裡過完一生之後一覺醒來,發現你還有真真實實的後半輩子等著你去過,真實人生會不會反而變成了你的惡夢?對於已活過兩生的 Cobb,我心生佩服。
〔 2010.8 基督教論壇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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